且携书卷自行藏（华池一中 庞东邦）

且携书卷自行藏

华池一中 庞东邦

我是个颇为“幼稚”的人，在阅读上也不例外。有两个例子很能说明这一点——第一个例子是送过朋友一本少年儿童出版社的漫画《三毛流浪记》，送出之后，觉得自己没有,终是可惜，于是又跑到书店给自己买了一本。第二个例子似乎更“不足与外人道也”，每次重播《西游记》，如果没有其它事情干扰，我会跟着看完。就我这样一个缺思想、少智慧的人，却遇见了一本篇篇睿语、句句箴言的《只有一个人生》。初逢，委实有些惶惑，像极了《牡丹亭》中给杜丽娘讲“关关雎鸠”的陈最良；随即，变得释然，我想：一则可以借此给自己这个没多少脑子的在思想上“补补钙”，二则我可以凭它读读其它论人生的书，“放羊拾酸枣”,何乐而不为？而这个机缘，是《庆阳教育》给的，是周国平先生给的，所以，我得感谢！

周国平先生在他的另一本叫“人生哲思录”的书中说过：“灵魂是一只杯子。如果你用它来盛天上的净水，你就是一个圣徒；如果你用它来盛大地上的佳酿，你就是一个诗人。”那么，在《只有一个人生》里，先生盛给我们的更多地是什么呢？在我看来，恐怕盛的是一种长风浩荡之后的真澄澈，是一种大河奔流之后的超宁静，是一个成功者在自己成功以后站在人生边上对许多正要想着成功的人的大悲悯。在大众焦虑的今天，先生无疑为像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开了一剂良药。然而，“是药三分毒”。我们在庆幸这剂药帮自己浇灭了灼灼的欲望之火的同时，切不可任其吹熄了暖暖的希望之灯！我这样说，当然不是说先生鼓励读者不作为，而是说，在他强大的气场下面，我们切不可曲解了他的意思。的确，面对先生的魅惑，我们还真需要一种清醒和定力。含英咀华，固然应该；抱残守缺，大可不必。满怀敬仰，固然应该；俯首帖耳，大可不必——在读《只有一个人生》时，我不时地提醒自己注意这一点。其实不唯我，还有个人也在告诫他自己，这个人是余秋雨，余秋雨说：他爱韩非，但有着时刻的警惕，因为担心自己会迷失；他爱庄子，但有着自觉的规避，因为担心自己被迷醉。

《只有一个人生》这本书像极了一个设问句。书皮和书名是一个问号——它在问：“只有一个人生，该如何走好？”书的正文是回答，周国平先生回答得够详尽，够透彻，但基本意思怕不外乎以儒修身、以佛治心、以道养生，不外乎以入世的姿态做事、以出世的姿态做人。这些，前人也屡有提及。近的，如民国学人王世鼐，他曾有一句诗：“平生只流双行泪，半为苍生半美人。”在他心中，“为苍生”不就是以大我的担当做入世的事么？“为美人”不就是以小我的风雅做出世的人么？远的，如圣人孔子，他说过“用舍由人，行藏在我”。出世而“藏”，因为我们是自己的；入世而“行”，因为我们是社会的。这正是：此心安处是吾乡，且携书卷自行藏。下面我就要说说在书的滋养下，我关于“行”和“藏”的心路历程。

且携书卷自行藏，首先我们要“行”。一个人如果是行者，他一定知道积健为雄，他一定有着昆仑泰山般的气象。说起“积健为雄”，有人也许会有疑问——你一个小小的草民有什么理由说自己“健”，谈自己“雄”？！我要说，每个人都有雄健的理由。身量小，并不影响气度大；地位低，也不代表他卑微。被人豢养藏獒是有狂吠的资本，流浪的袖珍小狗难道就没有“汪汪”的权力？如果我还可以忝列文人的话，那么我坚决不做吟风弄月的帮闲，不做歌功颂德的“帮忙”，不做深文周纳的帮凶。我要做点好人应当做的事情，周国平先生也说“与命运结伴而行”，他没去逃避；还说“成功是优秀的副产品”，并不全反对。我是一个好人，我得相信真善美，我要传扬精气神，我也许可以有点小资气，但我必须高唱正气歌。我要做好自己。我是一个教师，如果教书育人了，我就有了“积健为雄”的可能；我是一个读了点书的教师，如果耕心播爱了，我就有了“积健为雄”的气象。书生报国无长物，唯有手中笔如刀。经邦济世的事有人做，安危定变的活有人干。我是教师，我只是教师，我有书和笔这两样东西，这就是我的快乐之源，这就是我的尊严之本。朋友们，每一个“我”何不挺直胸膛、自信而昂扬？当然，一味前行，难免会倦了，累了。这时，我们需要“放下”。凯撒大帝就说过：“我死后，你们把我的手放在棺材外边，让来的人看到，伟大如我凯撒者，死后也是两手空空。”所以，下面，我要说“藏”。

且携书卷自行藏，其次，我们有时还需“藏”。一个人如果是藏者，他必然不忘铸剑为犁，他必然有着行云流水般的襟怀。联合国总部门前，一尊名为“铸剑为犁”的雕塑已经矗立了50多年了，它无疑寄托了这个世界对和平的呼唤。人们啊，何不在奔跑的同时给自己一个“铸剑为犁”、内心和平的机会呢？周国平先生崇尚大智慧，也不反对小情趣；赞赏大信念，更不抛弃真幸福。让儒家管我们八小时之内，让道家管我们八小时之外，这个我是知道的，因为十多年前，我的学生已经教我了：“把一年当一天过太浪费，把一天当一年过太劳累。”真的，有时我们走得太快了，快得都等不上自己的灵魂了！书，让我行色匆匆的灵魂有了停靠的港湾。我读书不多，但我钦慕那些读书多的人。他们澄襟侣水，他们清气若莲，他们謦欬成珠，他们呵气如兰。比如金岳霖恋着林徽因，林徽因却跟了徐志摩，金岳霖就送了一副庆贺的对联——“梁上君子，林下美人”，读书多的人，就连骂人也风雅。又如黄永玉，弟子劝他立门立派，他就说“狼需要成群，狮子不用”，读书多的人，就是自负也独特。还有博大如钱钟书者，杨绛说起时，也说：“我最大的功劳是保住了钱钟书的淘气和那一团痴气。”书，让他们睿智，让他们恬淡，让他们像真实的人，而不是哲学家、画家和文学大师。在学校，你是张校长、李书记、王主任，在社会上，你只是张三、李四、王麻子，就这么简单。构思过度的人生是机械的人生，整天绷着，累不累啊！我读书缺少大格局，反倒喜欢那些“小把戏”。两三周前，我在当地书店淘了一本民国时期小学生用的《国语课本》，摩挲那一幅幅朴拙的木版画插图，品读那一篇篇流淌着情韵的文字，比如“妹妹拿了一本书，坐在桌子旁边看。一只小猫跳上桌子。妹妹说，小猫小猫，你要读书吗？这是一个鱼字，这是一个肉字。”还比如“秋天早上好：白云飞，红叶飘，月光淡淡星光小。只有早起的人，才能看得到。秋天早上好：墙角边，树枝稍，虫声唧唧鸟声闹。只有早起的人，才能听得到。”读着这些句子，你没有理由不恬淡、不柔软、不温暖。这一段时间，几乎每晚睡前我都翻翻这一本似乎特“小儿科”的东西，我觉得它是对我粗糙而又日渐凉薄的灵魂的一种救赎。我读书没读出什么“成果”，书却成了我的生活。在乡间学校的宿舍里，窗外北风呼啸，我和二三知己围一个火炉，热一壶黄酒，就一碟咸菜，朗声高吟白居易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在一个人独居在外的日子里，我用一支小楷毛笔在宣纸做的八行笺上写下“皓月临空，明雪映窗。何日开卷共论文，把酒话沧桑……”,寄给远方的朋友。当然，我们欣赏琴棋书画诗酒花，我们也在意柴米油盐酱醋茶。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女人，回家时，一手大白菜，一手玫瑰花，他（她）一定是最美的了。

够了，够了！且携书卷自行藏。行，出门是青山，踏遍青山人未老；藏，开卷成净土，植根净土气自清。做行者，热肠如沸，我们有少年气象；做藏者，幽抱如云，我们有老去禅心。这才是有情有味的生活，这才是有声有色的人生！

最后，请允许我用我写在37岁生日时的一首打油诗作为这篇散漫无章的文字的终结：

卯兔去还迎，青春一路行。

曾歆三尺剑，难改半分诚。

秋雨听流水，西风吹落英。

我心澄似月，灯影伴书城。